远古海狸

于是转身向饭碗走去

【Newtmas】再见吧,漂流瓶联系

*已完结,based on电影但是严重篡改剧情

*都是假的……但是甜!

*Newtmas无差/互攻

 

 

没事的时候Thomas还是喜欢在海边坐坐。

从南方而来的温暖洋流为这片浅滩带来了营养丰富的藻类,鱼群种类丰富,哪怕在降温的晚上坐在沙滩上,湿润的海风都还是暖的。他们猜测再远处的地方应该有什么珊瑚礁之类的东西,这里是为数不多尚且还没有污染的海域,退潮时甚至能看到寄居蟹排成窄窄的一溜儿从身边横着爬过。

那时候他总是把项链摘下来,将绳子缠绕在指间,垂下手任由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瓶吊坠,一下又一下。Thomas已经不再去读那封信了,两张纸上本来就没多少字,他看过不知道多少次,早就已经一字一字地烙在心上阴魂不散。

海潮声平静而又温柔,一波一波,仿佛永远都不会平息。

有那么一次,那个连接坠子和皮绳的金属环,大概是生了锈,突然就脱了扣。Thomas眼睁睁看见那个玻璃瓶被海浪卷走,他去追,拿出了当年上山下海跑迷宫的劲儿头,幸好那天潮退得不急,最后倒是捞回来了,他把它拢在手心里就像是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怎么也舍不得放。

所以再后来,Thomas再到海边的时候就连把项链放下也不肯了,偶尔摘下来,也是用手紧紧地攥着,用力到指节都疼痛泛白。

他坐在沙滩上,眺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手里捧着一个带塞子的玻璃瓶。

这个场景怎么看都让人想起一句话——

“再见吧,我们漂流瓶联系。”

……

还联系什么啊,Thomas想,并没有什么冲动把手里的瓶子扔到大海里去让它漂洋过海。

给他写信的那个人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们一开始都没分清那是什么。

也许只是见面时候的第一个眼神相对、在记忆被剥夺之后愈发飙升的荷尔蒙、在求生欲望与真情之间模糊的感情——人们把它称之为吊桥效应,两个人在生命时刻都受到威胁的极端情况下,瞳孔收缩、掌心出汗、心跳不受控制狂跳不止,身体所产生的强烈的、类似爱情的幻觉。

是,或者不是,一切都显得那么似是而非。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们第一次搞上床了之后被统统抛诸脑后。

    

-

“他赶不上了。”

这话从Minho嘴里说出来没人不信,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迷宫,换句话说,比他更了解的人现在都被匕首刻到墙上去了。事实也确实如此,就算是Thomas现在没有被藤蔓绊住也来不及了,门在慢慢关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所有生的希望掐断在了其中。

话音刚落,Minho就听见站在自己身边的Newt声音很轻地“啧”了一声,侧身过去跟Alby说了句话。Chuck在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Thomas的名字,声音很大,Minho几乎没听清他到底过去跟Alby说了些什么,下一秒,Newt就已经冲进去了。

那动作干净利落得要命,带着一分义无反顾的狠劲儿,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身边的人都想拦,但是谁也没拦住,就眼睁睁地看着Newt像只棕毛的兔子一样从原地窜了出去,几乎就是一个呼吸间就消失在了那个窄而幽深的缝隙间,再一眨眼,面前就只剩下了合拢的冰冷金属墙壁,连最细微的缝隙都没有留下。

大家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半晌都站在原地对着墙面发呆,默默地,用了比平时长三倍的时间才渐渐地散去了,Minho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之前他的嘴张了张,像是有什么要问Alby似的,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在转身时拍了拍这位领导者的肩膀,力道比平时沉重几分。

结果那天晚上他们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运气,Griever们短暂地眷顾了这两个被关在了迷宫里的可怜人,一整夜都没有真正露面,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彻夜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和凄厉的风声裹挟在一起往耳朵里面钻。

未知的黑暗里每一处都可能有危险,而他们就浸没在无边际的黑暗中,根本没有一寸安全之处可以容身。

但Newt就真的这么拉着他东躲西藏地又跑了一晚上,Thomas后背上的衣服在冷汗和风的交替作用下浸得湿了又干,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他是真的累了,望向黑暗里的眼神儿都有点聚不到一块去,就这么机械地跟着跑。

刚开始Newt还跟他玩笑两句,这人笑得不多,看不出年龄的脸上总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定神态。那时候倒是真的笑了,翘着嘴角说Thomas我可不是特地跑进来跟你殉情的,撑着点,等着天亮呢。

后来也不说话了,这座吊桥摇晃得太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了一样,对死亡的恐惧蛮横地夺走了他们此刻所有的注意力。

而Thomas只记得自己再看见从迷宫出口那里透出来的光亮的时候整个人都要疯了,他跌跌撞撞地向着光跑,也可能是走或是爬。他听见伙伴们爆发出的欢呼声越来越响,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有人喊着去叫医疗人员,有冰凉的水洒在脸上,很多个声音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Newt一直扶着他,握在手臂上的手一直稳稳地搁在那里。

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才闭眼彻底睡死了过去。

是睡,不是昏——虽然后来Thomas恨不得自己是真的昏过去了,大概是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浸泡在恐惧中一时半刻放松不下来,就连睡眠也没有绕过他。他做噩梦,陷在了永无止境的奔跑与逃亡中无法醒来,被吊在生死一线的边缘上反复地折磨,一个迷宫套着另外一个迷宫,跑得再快都永远无法真正逃脱。

再惊醒时,冷汗已经湿透了亚麻的衬衣,又一次。

Newt原本坐在篝火边跟大家嘻嘻哈哈聊着闲天儿,一抬眼就看见Thomas大概是终于睡醒了,像是一只盲眼的狼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什么都不顾了,把支起来给南瓜爬藤的木架子撞倒了好几个。

大家都有点慌,想要站起来,Newt强行用眼神把众人都安抚下去了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他自己起身向Thomas走过去,而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对方的状态实在称不上好。就好像整个人根本没从梦里醒过来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

他伸手去扶Thomas,而几乎是下一秒就感到对方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臂,力道用得失控,像是下一秒就要把指甲嵌进皮肉一般的狠。Newt皱了一下眉,疼也没把手抽开:“做噩梦了?”

Thomas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这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一样,点点头。有冷汗从他的额前滑下,几乎像是一滴泪水。

但Newt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往树林的边缘走去,走入驯服无人的黑暗之中。就像是Thomas来到林地的第一夜,他们肩并肩靠坐在一起,橘红色的篝火在背后燃烧,而他们亲昵得仿佛与世隔绝,将一切喧嚣都抛在了脑后。

“Please Tommy.”

当他们在黑暗中靠近、抱住彼此的时候,Newt在Thomas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他的嗓子有一点哑,像是被过于烈的酒焚烧过了一般,而随即那声音就变成了一个叹息般的亲吻,落在了他那饱受疲倦与恐惧困扰的男孩耳畔。

Thomas从那个拥抱中尝到了久违的温度,Newt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尘世的烟火气,他没法确切地说出那是否只是汗水、酒气与木柴燃烧后干燥烟味的混合,就像是林地中每个男孩身上的味道一样。但是此刻它却踏实而又真切地,把他从噩梦漂浮的恐惧中拽回人间,拽回泥土与火焰之间。

“……Please.”

于是他就真的停止了颤抖,哪怕是最细微的一丝颤栗都不再有,在对方声音最温柔不过的请求之中——那不是承诺、保护或是什么有意义的话语,但仍旧弥足珍贵。Thomas为此感到满足,就像是终于平静了、被抚慰了,在今夜再也不会感到害怕。

Thomas闭上了眼睛,他亲吻着Newt,同样温顺地接受对方轻柔地落在自己脸颊与脖颈上的吻,最后他们终于双唇相接——同时发出了一声靥足的叹息。

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了,无论是对于他们,还是对于整个林地——所有人都对类似的事情心照不宣。他们两个,Thomas和Newt,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

后来Thomas也找人问过,在某一天夕阳西下runner们马上要离开迷宫的时候——那天没发生什么意外,大家收工早,慢慢悠悠地往出口跑。Thomas放慢脚步待在最后一个,疯狂给Minho眼神暗示,后者觉得自己要是再没反应他就要把眼睛给崴了,没办法,也只好慢慢地退到了后面。

“咋了?”Minho问他。

Thomas若有所思:“想问你个事情。”

Thomas找Minho是因为他们俩熟,而且Minho跟Newt也熟,这样的人在林地中为数不多——Alby虽然是其中之一但是不行,他们的领导太正经也太善良了,Thomas对着他不说话都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儿。

但是Minho没理解到这个点,他挑起半边眉,想着Thomas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个前几天刚在迷宫里过了一夜差点没出来的人,真是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在迷宫里闲庭信步仿佛在遛后院的西红柿菜地。有什么事,非得在这里问。

“那天晚上,我在迷宫里过了一夜的那次。”Thomas犹豫了一下,他维持着慢跑的速度,声音也跟着迈步的频率而一颠一颠的:“Newt,我第一次知道他那么快。”

“啊?”

“……跑得那么快。”

Minho倒不是非要皮这没营养的一句,他知道Thomas要问什么,但是没想好怎么回答,就想用这个缓一缓。结果缓完一句还是没想好,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半晌,他才道:“你问他为什么不做runner?”

Thomas点头。

“你怎么不直接问Newt?”

后者白了他一眼。

“……他原来也是我们里的一员,老天,Newt是最厉害的一个,你别看他那个瘦瘦巴巴的样子,在迷宫里跑起来就跟飞了似的。但是有一次我们在里面出了意外,Newt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没救回来,最后自己也受伤了。”Minho说,到最后的声音有点放轻了,还是欲言又止的语气:“他本来是不能再跑了的。”

这回不用Minho接着往下说,Thomas也明白了,那天是因为自己被困在了迷宫里,那一夜那么危险那么长,Newt没舍得让他一个人在里面自生自灭。

“……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天之后我们没给他开大会讨论怎么处罚?”Minho耸耸肩:“虽然他可能有一年多没进去过了。”

“受伤?”Thomas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没什么,难免的事情……那天早上从迷宫出来的时候你看见Newt跑的姿势了没有?右腿,之前落下的旧伤一直没好,跑久了就跛起来了,他说疼起来就像是有个钢锯在里面磨。”

两人都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周围只有有节律的脚步和呼吸声,他们跑着,再过一个转角就能够看见迷宫的出口了,Thomas几乎已经能听到外面伙伴们喜悦的招呼声,短暂地庆祝着又一次的凯旋——Newt肯定也在那里等他,像过去的每一个日落时分一样。

这时候Thomas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Minho真没反应过来。

“那个他很重要的人。”

Thomas是认真地在问,结果后者听完之后就板着脸盯着自己看了好半天,看到最后他都有点发毛了才终于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吃醋了?”

还没等Thomas一拳挥过来Minho已经拔腿就跑,这时候倒是溜得飞快,他边跑还边回头,忽然大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俩——”

“别跟Newt提这个……也别说这些是我告诉你的。”

 

-

但Thomas永远是Thomas,他既然敢去找Minho把这个事情问了,就断断没有再闷在心里知道装不知道的道理。Minho对此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毕竟跑得快,在瞎八卦的时候也因此而显得比较有恃无恐。

睡前Thomas去找Newt,此时林地篝火渐渐熄,变成了一堆只有零星萤火般跳跃火星陪伴的木炭,然而夜晚还长,远处隐约有人声喧闹,张罗着重新将火点起。那人已经躺上吊床准备睡了,Thomas就在旁边那棵树下面坐下,他们闲聊了几句——关于今天的迷宫、晚饭和天气,再接下来就没了话语。

Thomas凑过去,伸手去撩他的裤腿。

Newt一直很瘦,Thomas甚至怀疑他的体重从青春期之后就没变过,所谓的生长无非是手脚再拉长一点而已,即使如Minho所言已经远离迷宫一年多,那小腿上肌肉的线条仍然很好看,豹子一般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Thomas的手指往上挪,从略显粗糙的皮肤上划过,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道伤疤。

他们曾经亲密无间,从灵魂到肉体,那么多次,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习惯,如同在暴风雪夜依偎取暖的动物。但那些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黑暗中,在火焰彻底熄灭、整个林地一片寂静的深夜,Thomas想,他们甚至只感受、而非用眼睛去注视彼此的身体。

不然他会注意到的,他之前就会看见这道伤痕。

它比他想象中还要再严重一些,颜色稍深,边缘有着撕裂的轮廓,就像是一条干枯的树枝嵌在皮肤上,一直从脚踝蜿蜒到膝盖的位置。Thomas力道很轻地用指腹摁住那里,轻轻地摩擦着,体温随之传来,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

“……别闹,痒。”Newt连眼睛都没睁开,一条手臂搁在眼前上挡着光,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男孩的手像是稍微收敛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又故技重施,到后来也没管,就这么宠着随Thomas去了。

然而那只手还搁在自己的腿上,指尖带了茧,却很温柔,动作在撩拨与温存之间游移不定,Newt也没拿定主意Thomas到底在干什么,他又实在有点困了,也就意味不明地哼哼了两声重新把眼睛合上了。

直到后者凭空来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Newt睁开眼抬头看了看Thomas,他反应了好几秒,在看见后者那小狼狗一样坦诚又明亮的眼神以及落在自己腿上伤疤的手的时候,才慢慢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有点意外,咧开嘴似乎是笑了一下:“Minho跟你说什么了?”

紧接着,还没等Thomas回答,Newt自己就又把话头揭过去了:“……在墙上,我记不住了。”

Thomas坐直了一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Newt:“他说那是你很重要的人。”

“没什么重要的,就是个朋友。”Newt摇摇头,他的眉眼显得柔和了一点:“是谁不重要……因为不管是谁都很重要。”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绕,Thomas思考了片刻之后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就点点头回了个“嗯”,后来心里还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Newt也觉得话题断在这里有点奇怪,但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就想伸手过去摸摸Thomas的头发,但是因为他们之间离得太远而放弃了,最后就象征性地往前伸了个手又放下了:“早点睡吧。”

“……那你之前还跟别人睡过没,Newt?”但Thomas没放过他,大概是今晚的气氛不错,就觉得非得皮这一下才开心。他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开玩笑,手跟狼爪子似的搭在Newt床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骄纵笑意:“在我来之前。”

话音刚落,就看见Newt噌的一下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猛得吊床都在跟着摇摇晃晃的。他右半边脸完全浸没在灿烂的橘红色火光之中,衬得那金发与蜜色的皮肤色彩明艳得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Newt眯着眼睛看向Thomas,眼神中带了一点点的威胁,就像是一只猫,随即又揉碎在了纵容的轻叹之中。他摇摇头,笑着去踹那个黑头发男孩的肩膀,翘起嘴角的模样显得放荡而又纯真:“——我不是之前跟你说过么。”

林地二当家的在床上乱搞人际关系不利于伙伴们和谐稳定发展,像他,像Alby,都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Thomas被他那一下蹬得往旁边歪了歪身子,动作夸张得三分真七分做戏,歪完之后又凑过去抱他,Newt任由男孩勾着脖子重新倒回了吊床上,轻声道:“就算有,也不……”

“不像和我?”

他们额头相抵,Thomas半跪在地上而Newt从吊床上探出半边身子来,手臂勾住脖子,十指亲密地相扣。距离那么近,连彼此带着笑音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们也许都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在火光中交换了一个短暂而又甜美的吻。

“……不像我们。”Newt说。

    

-

话说回来,真正搞上去的还不是床,是他们在林间空地上面每人一个的吊床,挂在两棵树之间摇摇晃晃的,本来就窄,再挤上去两个人这么使劲儿折腾,就总显得两边的绳子特别弱小可怜又无助。

后来Chuck说他老觉得那两棵树都长弯了。

幸好幸好,绳子也还算争气地一直吊在树上,还没来得及上演午夜惊魂——他们从床上掉到地下或者直接跟着床一起掉到地下,他们就从迷宫走出去了,从此再没有回过头。

 

Whatever,Whatever,不管那是什么。

在他们离开迷宫,走出那个亮着绿灯的EXIT之后,就都应该结束了。

 

-

而跑出迷宫之后,等待他们的便是一场更漫长的奔跑——WCKD实验室、沙漠、废墟……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再也没有一个烧着篝火的林间空地等着他们回去了,道理他们都知道,那个地方一旦离开了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

半夜Thomas从他们拿外套搭的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Newt,一个背影,在漆黑的夜空与眼前广阔无垠的荒凉沙漠之中显得比真实的还要削瘦。

“Minho,还没到下半夜呢……”负责守夜的男孩听见了声音,便以为是伙伴要过来换自己的班儿,大概是柔软的沙子抹去了脚步声的特征,直到Thomas从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Newt才回过头,对他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轻呼:“……哦,Tommy.”

Thomas没有回答,只是盖了件衣服在Newt肩膀,在他旁边坐下。

“你都有……都有一个礼拜没睡过觉了吧。”Newt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点地方,他看了一眼Thomas便皱起了眉,被晒得黝黑的脸颊从颧骨下深深地陷了下去,眼圈,“……我说在WCKD的那几天晚上你怎么那么闹腾。”

Thomas扯起嘴角苦笑了一声:“你都听见了?”

“我就睡你上铺,记得么?”Newt做了个往上指的手指:“但那时候太累了,没精神管你。”

“是啊,那时候正跟着Aris在通风管道里爬呢。”Thomas应了一声,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手指上被岩石磨破的一处伤口,他用另一只手去抠它边缘翘起的皮肤,颇有些自我惩罚的意味:“可是我现在也睡不着,Newt,之前你说得对。我根本就没有计划也没有方向,不知道要带大家去哪儿,可是现在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么期待的……我怎么能闭得上眼呢。”

Newt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拽开,道:“抱歉,那时候我……抱歉。”

“没事儿。”Thomas耸耸肩:“只是本来喜欢我的人就不多,如果你也反对我的话,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处理得来。”

“而且我除了拖家带口跟家庭旅行似的带着大家不掉队之外,别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Thomas被他这个描述的画面感给逗笑了,几乎是除了迷宫之后的第一次,Newt看见这个深色头发的大男孩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像是一直小奶狗把毛绒绒的脑袋搭在你膝头上,整个世界都亮起来了。

“所以……别太担心,这些人都是在跟着你的。”

“还有你。”

Newt似乎是弯了一下嘴角,摇摇头以示反驳,继续说道:“我们跟随你,从一开始也没指望你一定是对的,或者你知道方向、能带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就只是,有些人,像我一样的人们,是需要跟随着什么人的,不是‘想’,而是‘需要’。Tommy,你明白么?”

他沉默地看着Newt,嘴唇抿成了一线,半晌,才点了点头。

“你没明白。”Newt说:“你要是真明白了现在早就睡得四仰八叉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耳边就只能够听见风吹过黄沙那空洞的声响,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咳嗽了几声,抱怨着沙漠夜晚陡然下降的气温。Thomas开始手忙脚乱地试图把有限的衣物裹得更紧一点,他们也因此靠得更近,直到最终再一次拥抱住了彼此。

“……我不会跟丢的。”Newt把头埋在Thomas的肩窝里,声音轻得分不清是承诺或只是自言自语。

回应他的是更为收紧的双臂,而Thomas觉得自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Newt,需要所有伙伴的跟随与信任,他想——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救世主么?如果有,大概也无非像此时的自己一样,依靠着榨取别人的信仰生存。

Newt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很有信仰的人,他也许很坚定,能够坚持向着一个方向去跑,但前提是他得看到那个方向,看得到光——然后Thomas就出现了,他的Tommy,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累、不会害怕的男孩。

所以Newt想啊,那就是他的光了,而他情愿追随着这道光直到天涯海角,生命尽头。

他们在对方身上各取所需,直到太阳再一次升起,然后大家都会忘却那个漫长得似乎永远也不会迎来黎明的黑夜。

“Newt.”

后来他听见Thomas喊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很柔和,就像只是在道一句晚安好梦:“……你见过海么?”

 

-

……见过了见过了。

后来劫完火车到避风港的时候,他们俩一人一边抄着手站在岩石旁,面对着大海默默无语,都觉得这么浪漫苍茫的气氛应该说点什么。结果最后Newt先打了两个喷嚏,Thomas立马二话不说就把他轰回屋子里去了。

“没有想的那么好看。”边走Thomas还边摇摇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当时在沙漠里问你那个话,本来以为应该是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咱们在海边盖个小房子、钓钓鱼种种花什么的。”

Newt看着他,有点想笑:“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了是吧。”

“是……”

 

-

Newt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免疫者了。

刚开始他还想藏,想着编出什么理由解释自己的检查时间比伙伴们都长,还被扎了好几针维生素,结果事实证明根本没有人在意过这件事情,他们都跑得太快了,对于身边的事情无暇顾及——连Thomas都没有,他估计也是觉得自己体型着实瘦了点,扎点营养针是天经地义。

结果现在老弱病残后面俩他全占上了,但这也并不影响他一路焊铁轨拆火车爬了上百米的下水道再在last city城区里陪着Thomas上房揭瓦。

在Gally那里安顿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写遗书了,那时候他们仨刚从城里回来,Thomas知道了大家对于Teresa的计划,理所应当地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他没来找自己,Newt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跟他说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并不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举目四望,现在身边还坚持没有断气儿的人们大多都灰头土脸饱经风霜;但是死亡不一样,与那些在意外中仓促而死的人相比,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是十分幸运的事情,至少命运还给他留有足够……不管是不是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安排。

Newt原本裁了两张挺大的纸,从Laurence那里拿的,此人其貌不扬,但在战争年代保有的库存收藏的确令人咂舌,纸张质地细腻,还带着原木微微泛黄的色泽。结果发现卷起来居然塞不到那个玻璃瓶里,只好又忍痛裁了一半,再撕掉一点边角,最后也没剩下多大的一张。

然而他有那么多想写的。

铺好桌子,点好灯,甚至捡了一朵干枯的玫瑰花放在墨水瓶旁边作为装饰,他终于下笔了——Dear Thomas,这样、那样……Newt写得很快,像是这些话早就在脑海中陈列好了,现在不过是终于偷得几分空闲将它们付诸笔墨。

结果刚写了几行,Gally就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们一起在外面熬着跑了大半个城市,对方的脸上却丝毫未见倦色。之前在林地的时候他们俩的关系还算可以,除了偶尔在会议上为了Thomas的事情吵吵架,

“怎么了?”Newt问他,想了想,又接了一句:“Thomas.”

“呃,不是,他还在屋里装死呢。”Gally挠挠头,脸上的神情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有个生病的孩子,我们之前在街上救回来的,不是感染,放心,估计就是有点发烧了。一个小家伙,睡不着……你能不能去帮忙哄哄?”

这理由倒是从来没听过,Newt奇道:“你怎么不叫Brenda?”

“不是,她太凶了。就……唱唱儿歌什么的,他也是英国人。”

……

可怜天见,都是被WCKD删除过一圈记忆的人了,再看看外面这个遍地废墟的世界,非要说“英国人”这个概念实在有点强人所难。Newt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到底是哪里,不过单听口音确实跟大家不太一样。

所以这封信到最后也没有在那张好看的桌子上写完,Newt到临时隔出来的病房里去陪那个孩子,他大概就十一二岁,黑头发,他莫名觉得这男孩跟Thomas长得有点像。

他坐在床头,一边儿哼着老掉牙得像是外祖母在壁炉边打毛衣时候的儿歌,手臂还要伸长过去凑着灯光昏暗的手电筒去写字,这个姿势特别反人体工学。于是这画面显得既不凄美也不悲哀,看上去透出一种诡异的搞笑感。

再写一会儿他可能连Londonbridge is falling down这种东西都要唱出来了。

终于写完之后Newt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要抽筋了,他叹了口气,妥帖地把两张信纸卷成一个筒,再放进玻璃瓶子里——Newt将它捧到唇边轻轻地一碰,然后这个瓶子就被封住了,似乎不是靠塞子,而是靠这个温柔的亲吻。

做完这一切后Newt放下笔挽起袖子,闪焰病毒感染过的痕迹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蜿蜒而开,那蟹青偏深的支脉就像是冬日干枯的树木,在身体上耀武扬威地不断蔓延。多讽刺的画面啊,那些树枝在生长,却在汲取着自己的生命。

直到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声响,Newt下意识拉拢了袖口抬起头,是Brenda站在那里,那个短发的女孩神情显得有些疲倦,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过去吧,有点事要商量。”她走了过来,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那个刚睡下的孩子一样:“Newt,你刚才在写什么?”

“情书。”Newt回答她,站起身来。

 

-

于是这两个人,一个在屋里待了半宿陷入了被伙伴欺骗的愤怒中、一个刚写完遗书暂时有点心如死灰,再见面要跟大家一起讨论一个类似于前女友的话题,自然是没什么好结果。

Thomas其实真不是什么“怕小女朋友受伤”这种心理,在场所有人中他对Teresa的了解最深,那个姑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Thomas真的没有把握。但这句话被整个会议中都一言不发的Newt冷冷淡淡地说出口了,就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一样,跟真的似的。

于是Thomas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莫名其妙地扯着领子怼到了墙上。

他后背撞在“咚”的一下生疼,大脑还懵着,本来熬了一夜精神有点恍惚,一时间也没细想对方究竟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儿。结果Newt这一下爆发得来的快去得也快,吼了两句,扼在脖子上的力道的骤然一松,一句话没说,就没下文了。

Thomas用眼神追着Newt那个有点跌跌撞撞走出门的背影,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追,他抿了一下嘴唇,一回头就发现全屋子剩下的人都在看在自己。

“这真不是合适的时候。”Brenda走上前去拍了拍Thomas的肩膀,同情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啊……”

    

-

Thomas是第二天早上去找Newt的,叼着一个口感粗糙的咸味面包楼上楼下溜达了一大圈也没见着人,最后就只剩下了天台。他顺着梯子爬上去,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台子上那个穿着皮外套的背影,清晨的阳光显得稀薄而又寒凉,照在男孩金色的头发上,那颜色近乎于是雪一样的苍白。

“吃早饭了没?”他问。

Newt当然知道是他,也没往后看,就点点头应了一声,道了句:“抱歉。”

Thomas对此不置可否,他凑过去在Newt身后半米处蹲下,也不再靠近了

“抱歉,我昨天……不太对。”Newt叹了一口气,眉毛又皱起来,他自己也觉得最近皱眉的次数实在太多了点,都老得快了。道歉又说了一句,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轻声抱怨了一句:“……但是你闭什么眼睛啊,我又没要亲你。”

Thomas本来有点小心翼翼地跟只小狼狗似的蹲在那里,偏着点头悄悄去看Newt的表情,结果被他这么无奈的一句话给逗笑了,嘴唇也不再是紧抿着的,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他扑过去搂住了Newt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脖子,半开玩笑似的问:“不想亲?”

Newt没回答,就只是回过身去回抱对方,他们的手臂交缠在一块儿,就差一点儿就要从天台上掉下去双双殉情了。他一抬头,就看见Thomas这么笑着看着自己,Newt发现自己没办法把目光从那双好看的眼睛上挪开——它们是那么的……明亮,其中的情绪又那么热烈,就像是林地间彻夜不灭的篝火。

坚定、明亮,永远生机勃勃——这是别人眼中的Thomas,而其中那一份柔和的情绪是留给自己的,Newt知道,只留给了自己。这让他忽然间就不舍了起来,并不悲伤,就只是……不舍。

于是他捧着Thomas的脸来来回回地看了半天,半晌,就又叹了一口气凑过去跟男孩额头相抵,闭上了眼睛。他们的鼻尖亲密地顶在一起——这大概是Thomas故意的,论起粘人的程度这人跟小孩子比起只会有过之无不及。

终于,Newt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他在Thomas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很轻的一个触碰,随即告诉他:“对不起,Tommy,我已经被感染了。”

他的手作势要去拉袖子,下一秒,Thomas就替他完成了这个动作——就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惜的宝物似的,Thomas垂头注视着Newt身上那个丑陋的痕迹默不作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仍然是笑着的,眼里却隐约有了泪水。

“这样啊,那你可别跟大家说。”Thomas歪了歪头,说:“让他们知道我刀山火海地闯WCKD实验部不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是为了救我男朋友……这听上去可不那么英勇了。”

Newt叹了口气:“不是为了我,是为了Minho.”

“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过隧道的时候吧,我的手。”Newt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摇摇头:“当初我就觉得进了那地方肯定没好事。”

“我就不该让你坐副驾驶。”

“你比我想象中要淡定一点儿。”Newt看看Thomas那有点蔫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想去擦他的眼睛:“别哭。”

“没哭。”Thomas摇摇头拉下了他的手,并不打算把自己曾经磕多了药在幻觉中看见过感染的Newt的事情说出来:“我是不是没可能让你好好在这儿待着,等我把解药拿回来了?”

“想得美。”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阳光越过高楼的楼顶,将浅色的光尽数洒在了天台之上。Thomas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去想那么多,所有人都需要他,需要他把心定下来——这并不困难,只要Newt还在。

像是感知到了他这种情绪,身边金发的男孩发出了一声柔软的叹息,张开手臂去拥抱他——他们的胸口贴在一起,呼吸落在彼此耳边,而心跳在错位的地方搏动着,一拍、紧接着一拍。

在厮磨中Thomas忽然皱了皱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硌着自己,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烙得发痛,而他从不记得Newt脖子上还带着什么东西。Thomas伸手想去摸摸那到底是什么,却忽然被Newt猛地抓住了手腕。

在男孩的嘴唇贴上来的那一刻,Thomas已经完全将这个微不足道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到后来的后来,某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在决战之前短暂而又安宁的清晨,在天台他最爱的那个男孩身边,那个时刻,自己曾经离这封遗书那么近。

 

-

Teresa研究闪焰病毒数年,几乎把自己生命中的全部精力都奉献于此,眼力是何等毒辣,哪怕Newt只是摘下面罩撑着楼梯栏杆咳嗽了几声,症状看上去不会比任何一个得季节性热伤风的孩子更严重,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感染的征兆,而且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她心里微颤,几乎呆在了原地,结果猝不及防地就跟Newt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两人皆是沉默,片刻之后Newt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挪开了目光。

Teresa的手有点抖,她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右边台阶上Thomas的背影,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她一直不明白Thomas为什么执意要进WCKD来,解药对于他们这些免疫者来说毫无用途,要救Minho和其他孩子也可以等待他们下一次转移的路上,何必要冒着天大的风险闯进来?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啊……Newt,原来Newt需要解药,而他们又必须救出Minho,Thomas才会这么不要命地劫持了自己。

趁着Thomas和Gally的注意都没在他们这里,Teresa向前走了几步到Newt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没见过比你还着急自杀的人。”

Newt抬头看了她,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你应该休息。”这倒不全是为了阻止他们这个愚蠢的计划,这世界没有什么人比她更了解闪焰了,感染后能缓解发作的除了解药就只有休息,尽可能减少活动降低新陈代谢。而不是像Newt这样扛着枪跟大家刀山火海,把自己当没事儿人似的打。

而现在Teresa一眼就能看出病毒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Newt咳完了,清清嗓子抹了一下嘴唇,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谢了,不用担心。”

还是劝了跟没劝的样子。

细算起来Tesesa劝Newt也不是这一次了,早在她还没有下定决心选择WCKD的时候,他们到达短暂的安身之所,救了Brenda、享受着来之不易不用逃命的时刻。她和Newt一起坐在山崖上看着远方,太阳还没有落完,微弱的橘红色光芒浸没在厚重的云层中。

两个人并肩而坐沉默了一会儿,Teresa率先开口:“你听说过北森提奈么?”

“嗯?”

“据说那是孟加拉湾群岛中的一个岛屿,岛上面的土著人种已经有六万年生活的历史了,他们一直拒绝与我们的现代文明沟通——但人们说那是一个风景无比美丽的小岛。”

Newt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理解到Teresa为什么忽然要跟自己说这个:“你们大概从我的脑子里把这些删掉了吧。”

“我也是在看报道的时候知道的,那整个种族在一场大火中消失了。”

“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我们曾经拥有过那么辉煌的文明。”Teresa看着前方,晚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的声音中含着某种柔软的悲伤:“能够在网络云端留下的资料只在少数,有那么那么多的遗迹、珍贵的文物,无可复制的人文风俗,无数个这样的岛屿与文明……现在它们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废墟。”

Newt侧头看着她,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Teresa,我已经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在现在看来这没有意义,我们……就只是活下来。”

“要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拯救这一切,我是说——”

“违背人们求生欲的方法么?”Newt打断了他:“别这样,重要的是……我们,我们身边的那些人,还活着的人。”

“你这话说得真像Thomas.”Teresa几乎是笑了一下,停顿间的意思彼此都懂:“但是Newt,你想过没有,你和Thomas还有机会,如果这个世界还能再变好的话,如果我……如果有人成功了,那些美丽的地方你们都可以一起去看。”

……

事实上现在她已经不记得那时候Newt是怎么回答的了,反正后来Teresa就下定决心联系了WCKD过来抓人,所以可想而知他肯定没做出什么正面的答复,就这么一门心思追着Thomas跑到了黑。

Teresa看着他,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孩的模样渐渐与数月前落日中的面容重合在一起,她忽然觉得所有能说的话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沉默着,最后就只是说:“……你再也去不了北森提奈了。”

Newt不再接话了,手摁在楼梯栏杆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Teresa,你后悔么?”

她愣了片刻,像是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Teresa很轻微地笑了一下,摇摇头:“不。”

“我也不后悔。”Newt拉下了面罩,说。

那是他们之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在玻璃门之后是Teresa最后一次见到Newt,她明白,所有的症状都说明闪焰给他的时间已经屈指可数,与此同时她也明白了那个男孩的选择。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他想要陪Thomas一起走到最后一刻。

这就是她所知道的结局了。

 

-

后来没人再跟他提起过Newt了。

那是所有人心上的一道伤,好容易在时间的怜悯之下结痂成了疤,就不敢再伸手去碰一下。Minho知道Thomas心里难受,他想他和Newt那么好,到最后却不得不亲手一刀捅在了最爱的那个人心口上,得有多难过,这个坎儿可能一辈子都过不去。

而Thomas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过。

大家跑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一脸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一颗子弹追着殉情去了,脸色看着比Newt还要像狂客。而那个金发的男孩仰面躺在地上,不瞑的双眼中无神地倒映着整座战火纷飞的城市,被染成了血一样的深红。

Newt被杀死了两次,一次是病毒一次是那把刀,但都是作为一个人类死去。

没有狂客会叫“Tommy”。

Thomas没告诉任何人那一刀其实是Newt自己捅的自己,这样能稍微减轻一点自己的负罪感。心理上他是总觉得是自己欠着Newt,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他什么都没做却拥有了一切,而那个人最后甚至都没有和他一起走回来。

所以这些罪就让他自己来担着,Thomas想,这样心里至少还能好受一点。

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后来在读信时Thomas也会想,Newt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他抬头看着茫茫的海水发呆,却发现自己无法从那段记忆中搜寻出一个合适的片段来——什么时候?想必也只可能是在那条尘土和鲜血铺出来的路途上,匆促写得,似乎连落笔时的风与火焰都被收容到了纸间。

——“你值得拥有幸福的生活。”

然而这封信写下的时候他们身边只有废墟、战火与似乎永远不会过去的长夜,但那个人的心中却还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地方——在病毒的侵蚀与疲倦恐惧的挟持下,Newt仍然那么平静,他记得夕阳、记得那锅菜,他记得他们相遇时的第一个眼神,这一切他都从未忘记。

也许早在那时候Newt就相信会有这么一个未来,就算他自己也从未、并且也永远没有机会再亲眼看见。

“——我爱你。”

Thomas从沙滩上站起来,用力地拥抱这里的每一个伙伴,他喝酒、大口吃着烫嘴的烤肉,光着脚在粗糙的沙子上狂奔,灿烂的篝火在远处的黑暗中燃烧着,如同指引渔船归家的灯火。他用手捧起冰凉的海水泼在脸上,咸涩的味道淌在脸上,就像是再也无处安放的悼亡泪水,再一次湿润了眼眶。

海风在吹拂着,带过来自远方彼岸的气息,他希望也有风能够从那座陷落的城市吹到这片海岸来,远渡重洋,带自己那埋骨他乡的爱人回家。

 

这一刻,Thomas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

 

“我爱你,Newt.”

 

“我爱你。”

 

                                                         —END—

 

 

但是到最后,风也没有把Newt带回来。

风只带来了另外一个漂流瓶。

 

 

 

评论 ( 21 )
热度 ( 188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远古海狸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