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海狸

于是转身向饭碗走去

【MOR/萨莫萨】鬼一副见了我的表情

甜的,作者乱搞不要介意 



在莫扎特死后,萨列里做了四件很傻的事情。

……不,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傻,比如在墓碑前站好几个小时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巨型提琴在锯床腿,或是在阴暗无人的小黑屋里面一边绝望地唱着歌一边拿小刀割腕,等等,之类的。

是真的特别傻。

傻得能把一个鬼都气得恨不得活过来的那种。

 

 -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那头毛驴并不算是莫扎特留下的遗物。早在91年入秋的时候,莫扎特就将那只温顺的动物托付给了萨列里,让他代自己照顾。

那时候梧桐叶才刚染上金,他们才吵过一架,正在像两个幼稚的孩子一样彼此冷战。当莫扎特牵着驴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萨列里还有点意外,没来得及说什么,音乐家就率先开了口。

“让它跟着你。”

“不行。”

“……萨列里。”莫扎特抬起头,他的眼神显得十分疲倦,其中的目光却又因此而柔软了起来。他把毛驴的缰绳递给萨列里手上,又力道很轻地握了握:“我亲爱的朋友,帮我个忙,好不好?”

“好。”

——没错,就是这么一点儿原则都没有。

于是萨列里就养了它差不多3个月,感情甚笃,偶尔在莫扎特不那么忙的时候——确切来说,在他不需要再创作魔笛和安魂曲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晚饭之后去维也纳森林中遛驴。

虽然那样的机会屈指可数,一转眼,就入冬了。

 

-

而从莫扎特葬礼结束的那天开始,毛驴就不再吃东西了。

萨列里试了很多种食物,干草、新鲜的水果蔬菜、大麦燕麦黑麦苜蓿草……都没有用,他甚至还突发奇想拿麦子和水果给它烤了一个水果塔。可是无论怎么做,它就是不愿意去碰那些美味的食物——犟得就像是一头驴,不,它本来就是头驴。

这样不行,萨列里想,这样绝对不行。

于是在某一天,当罗森博格登门拜访顺便催催稿子之时,就看见了萨列里盘腿坐在后院的地上,神情凝重严肃异常,口中念念有词,面前是一头满脸叛逆的毛驴。

怕不是疯了吧。音乐总管无不担忧地想着,维也纳演奏厅要完。

“萨列里,我的朋友,您在干什么?”

端坐凝神的宫廷乐师长连头都不回,给了他两个字。“谈判。”

“和一头驴?!”

也许是罗森博格的语气过于震惊,因而引起了那头毛驴的不满,它探出头去用鼻子拱萨列里的头顶,又蹭一蹭,就好像他的头发是一团新鲜的干草。

……会被啃秃顶的。

萨列里点点头,叹息道:“……不得不说它这方面技巧十分高超。”

罗森博格觉得自己腿有点软,他以最快的速度告别并离开了萨列里的家中,同时十分庆幸自己带了手杖出门。

“你听我说。”

刚才那点小插曲并没有打乱萨列里的思路,他抬起头,把毛驴的脑袋摆正对着自己,去看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必须得吃点东西,你明白么?不然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又不是像小精灵一样每天喝点水就可以了,我不能让你也离开,好么?”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不能就这样……”随后,萨列里又放软了一点语气,他用手摸了摸它头顶上灰色的软毛:“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毛驴深深地看着他,忽然,又偏过头去拱萨列里身边的一个还没动过的篮子——因为他最近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在后院,管家就索性把他的午饭放进了野餐篮子里面,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原样再被拿回厨房。

萨列里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

毛驴思考了片刻,就只是一径地去蹭萨列里的脸。他这段时间消瘦了太多,简直要认不出原来的模样——颧骨都已经突出出了很明显的轮廓,更别提,还有眼睛下因为失眠和悲伤而笼罩的青影。

如果能说话就好了,它想,因为它现在非常非常地想跟萨列里说句话。

——因为这段时间,您也没有好好吃饭啊。

萨列里看了它半天,才慢慢明白了一点对方的意思,他把野餐篮子打开顺手拿了个三明治出来,看看毛驴,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毛驴发出了一声愉悦的鸣叫,几天以来,第一次叼起食槽中的一块苹果,开始慢慢咀嚼。

与此同时,罗森博格正在跟他的同事们用非常浮夸的措辞,描述放在他在乐师长家中看到的一切。

“萨列里正在和一头驴谈判!简直令人震惊,这太傻了!”

他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后怕,罗森博格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更可怕的是他们似乎还达成了共识。”

 

下一件不仅是傻,还稍微带了一点儿灵异的色彩。

月黑风高的半夜,萨列里揣了把小号,轻装简行去了马尔策墓地。那天晚上非常非常冷,他把自己裹得像只超重的小黑熊一样,幸好是阴天没有月光,不然肯定会被当成诈尸的怪物扔出去。

莫扎特的墓碑不难找,他虽然在葬礼之后就没有来过,但多少也记得大概方位。提着风灯一排排挨着找过去,很快就看见了石碑上音乐家的名字。

他把上面的覆雪、灰尘和干枯的落叶扫去,一则这是扫墓一定要做的事情,二则他的确需要一个能坐下的地方。紧接着,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萨列里就背靠着墓碑,用小号吹了费加罗婚礼的序曲。

真是热闹得不得了。

嗯……怎么想来都……有点不合时宜,或者是非常的……不合时宜……

既没有的送葬队伍中的新娘的凄美,又没有婚礼教堂上的棺材的悲凉。

就显得有种诡异的喜庆感。

但萨列里还是继续吹奏着,因为那音乐还是很美啊,非常非常美,美得能从遍地白雪的枯枝败叶里面开出早春的鲜花、生长出苍翠的绿叶。让人忘了冬天的霜冻与死亡的寂寥,只想就此欢歌起舞,纵情欢笑。

再然后啊,萨列里就看见身边出现了好多人,他一开始以为是墓园的管理员,他们的确来了,但只有两个人,剩下的都已经不是活着的人了。

差不多整个马尔策墓地里的幽灵都钻出来了,它们往手上呵着气,抱怨着这个寒冷的糟糕天气,紧接着又被音乐吸引。它们成群结队地挽着手,跟着欢快的乐声开始起舞、哼着旋律,唱着嘶哑的调子——虽然那并不是四三拍的华尔兹舞曲,根本就踩不上点儿。

那无关紧要。

第二天早上,连当了整整五十二年守墓人、胡子已经蓄了一大把的老爷爷都说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让人这么高兴的闹鬼。

但是那天晚上漫漫长夜,一直到第一丝曙光出现在天际线之时,莫扎特都没有出现。

大概是因为莫扎特还是很害怕小号。萨列里这么想着,他从来不愿意在配器中加入这种乐器。

 

-

又下了雪,达·蓬特的马车被下班晚高峰堵在路上了,导致他比和萨列里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才到达维也纳城郊。已经入夜,他匆匆忙忙地跑着,忽然就听见前面“嗖”的一声——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眨了眨眼,就看见一朵璀璨的紫色烟花在天空上绽开了。

……大事不妙了。他想,维也纳城区不能燃放烟花爆竹的。

一路狂奔之后达·蓬特终于见到了萨列里,果不其然,一身正装的宫廷乐师长身边放着几盒看上去非常粗制滥造的烟花,而后者点了火柴,正准备引燃下一根引线。

“没事,别担心。”萨列里看见他,便招招手:“我放完就跑。”

达·蓬特坐到他身边去,想了想,试探着问:“……萨列里,你这是……呃,你最近遇见什么好事了么?”

萨列里摇摇头:“这是为了莫扎特。”

“莫扎特死了所以你要放个烟花来庆祝?!”达·蓬特猛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朋友,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萨列里还是没有解释,有些凌乱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显得非常疲倦,像是老了好几岁,他只是又点燃了一次引线——他们捂住耳朵仰头看去,这一次,烟花是夹杂着浅金的玫瑰红色。

“你不觉得烟花的颜色很像是他的衣服么,很像莫扎特,刚才是紫色绣银线的那一件,还有他经常穿的那件红色的。”萨列里看着天空,那转瞬即逝的光彩倒影在他的眼中,又很快归于一片黯淡:“我还有一盒豹纹的。”

达·蓬特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语塞,几乎觉得鼻子一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朋友——这真是……即使是对于一个意大利诗人来说这也非常浪漫了。再次看向萨列里,他顿时觉得对方的所有动作都带上了强烈的象征意味。

似是欢庆,实则,却是一场带有告别意味的悼亡。

“所以……”他想了想,又说:“你想表达的意思是……呃,莫扎特他,升天了?”

又一朵烟花升空。

大概是萨列里的表情太纠结了,吓得达·蓬特赶紧换了个不那么悲伤的词:“上天了?”

……

“他这也太傻了吧。”利奥波德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你到底喜欢他哪里了?”

“安东尼奥他平时不是这样啦。”莫扎特用力地摇摇头,跟父亲解释道:“那时候我跟他说过希望今年冬天能早点下雪,我想看看雪中的维也纳……可惜没来得及,12月5日之前都一直不下雪。今天的雪很好看,他这样是希望能让我也看见。”

说完,音乐家的幽灵又轻飘飘地转了一圈,笑道:“——而且他哪里我都喜欢。”

 

-

最后一件事其实不傻。

只是对于一个从来只喝低度数甜酒的意大利人来说,抱着一只玻璃杯和一小桶香醇浓郁的葡萄酒爬到房顶上,准备在太阳落山前把它们喝完,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天空在燃烧,夕阳将天际线染成了层叠的橘色,最后临近天边有一线明媚的红,像是离别时回头那一刻最温柔眷恋的目光。

萨列里就这么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真好啊,他很少放任自己真正喝醉过,没想到感觉其实也不错。

因为一切——维也纳的建筑、行人、一草一木,都会在含糊的视线中变得柔和美好,像是被磨去了棱角,就只剩下了日暮时恋恋不舍的温柔。

而莫扎特就这么出现在了他身边,幽灵都很轻盈,像是一片羽毛或是刚刚破茧的蝴蝶。不用像四十多岁的人一样爬个屋顶还要气喘吁吁的。就只是一跳,再悠悠地飘过去,他就坐在萨列里身边了。

音乐家问:“请我喝一杯好么?”

萨列里重新倒上酒,鉴于只有一个杯子,他就把自己喝过的那一边杯沿转了过去,再递给莫扎特。

莫扎特又不着边际地把杯子转回半圈,一饮而尽。

“好烈的酒。”他吐了吐舌头:“不会是假的吧……”

萨列里没有回答,他看看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半透明的音乐家,声音轻而笃定,像是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常识一样:“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莫扎特。”

“是啊,让您久等了。”莫扎特笑了起来,他把头搁在了萨列里的肩膀上,虽然后者完全感觉不到一丝重量:“您还好么?”

“当然,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觉得这么好过。”

“因为我离开了?”

“不,是因为你回来了。”萨列里说:“驴很好,你的音乐也很好,就连维也纳都下雪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

莫扎特想起自己父亲嫌弃的表情,笑得十分开心:“不仅是雪,那天的烟花我也看到了。”

“那就好。”

萨列里觉得自己肯定是喝多了,毫无疑问毋庸置疑——舌头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而那些话语、那许多许多的话语都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鲜活而跳跃,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声带的束缚。

“然后……我爱您。”他接着说,同时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儿一样话痨:“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真的明白‘爱’是什么,但是……我想做的就是您能好好地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让我来您爱就好了。关心、赞美、陪伴,我能够做到的一切——对我来说,最好的回报就是您的不拒绝。”

莫扎特听完这长长的一段话,思考了片刻,说:“我要吻您了。”

萨列里无奈地看看他。

“但是您不许回应我,一点儿都不许,就假装我在亲吻一座大理石的雕像。”

紧接着莫扎特就倾身过去吻了他,所谓不回应,萨列里想,大概跟装死并不能划等号因为大理石雕像和死尸毕竟还是有区别的。他可以克制着自己不去主动亲吻音乐家那玫瑰一般柔软而冰冷的嘴唇,但无法在莫扎特试图用舌尖撬开他微咬的牙齿时还无动于衷。他们吻在了一起,缠绵而又柔和地——像是久别重逢后一声无言的叹息。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

分开的时候,莫扎特轻轻地抹了一下湿润的嘴唇,如果一个幽灵还会脸红的,那他现在大概已经熟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萨列里,轻声说:“但爱是双向的,所以如果您回应我……这个吻还可以更好——”

萨列里用再一个深吻打断了他的言语。

他们都假装这能够弥补那些亏欠的一切。

这很好,很美,至少他们都因为拥有了彼此而感到快乐。

“……而我又何尝不是呢?在听完您说的这些之后。”

莫扎特抿了抿嘴唇,他不再显得那么虚幻了,那双眼睛的爱意温柔得就像是藏了一千首婉转的小夜曲:“我没什么特别的,平时也就是写写曲子,还特别穷总是招人讨厌,虽然我们都觉得我的音乐还不错但是……谁知道呢?我怕我靠您靠得太近,您就会发现我只是个不过如此的人而已。”

萨列里非常认真地摇头,而莫扎特在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起来,同样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情绪。

他们都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的爱着的人同样明白了。

——其实我们都是“不过如此”的人啊。

就只是因为爱,才让我们对彼此来说那么好,那么的独一无二。

莫扎特凑过去在萨列里的额角吻了一下,随后认真地坐好了、也不再笑了,非常非常认真地说道:“我爱你。”

他是真的喝醉了,面部表情都不受自己控制了,萨列里本来不想笑的,但那甜蜜的笑意却无法控制地爬上了嘴角,一路蔓延无可抑制。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大概是傻透了,便匆忙地别过头去用手捂住脸。

“我爱你。”缓了缓,萨列里才说。

然而再一回头,莫扎特却已经不见了。

 

其实莫扎特还没离开,作为幽灵,他能在人间的时间还剩下一会儿。就像是所有的幽灵一样,他也跟萨列里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假装突然消失,并准备在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悲伤表情之时再突然出现,给自己的爱人一个甜而绵长的吻作为补偿。

但当他躲在房檐下,偷偷看着萨列里的时候——萨列里的确有一瞬的惊慌无措,那失手被摔碎的酒杯就是证据,可怜的它滑下屋檐摔成了碎片。

随后,就是极度的悲伤,像是汹涌的海浪没顶而来迅速吞没了嘴角还未来得及消去的笑容。莫扎特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马上就忍不住要扑过去,拥抱、亲吻,用能做的一切去抚慰那双深色眼睛中的疼痛,去告诉萨列里他还在。

虽然最后要离开,但至少现在他还在他身边,自己那么爱的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他这样悲伤。

但是在下一刻,那些悲伤就消散了,像是晨间的雾遇到阳光就顷刻消融,只留下温润的露水滋润着无声的土地与生命。莫扎特怔怔地停住了动作,一时愣怔,仍旧躲在萨列里看不见的地方没有出来。

萨列里平静了下来,看上去既不兴奋也不悲痛,就只是很温和地——微笑了起来,像是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不算轻松的事实。然而两滴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他很快地将它们擦去,又对着莫扎特离开的方向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

音乐家看得出那是“再见”的口型。

好吧。

莫扎特看着他,目光仍旧恋恋不舍,但也并非就当真疼痛得无法割舍。

——那就这样吧,他知道这是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了。多一些谈话、多几个亲吻,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

因为他们都不傻,都能明白那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快乐是对于时光飞逝最好的嘲讽,而爱可以让人接受死亡与分离。

 

                                                                        —END—




 ——献给昨天某位喝了假酒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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